房子不是家,家在哪里?

扬州小兔子 2024-04-27 17:04:33

又一次读了陶渊明的《归去来辞》:“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这样的文字,实在太美太美。

在冷瑟瑟的傍晚,一群归鸟叽叽喳喳地唱着,一起飞向一株或大或小的树,很美的景。经常看到冬天瘦西湖的黄昏,鹭岛上的每一棵树上,都落满了归家的鸟儿。它们欢乐的合唱,让冬天不冷了,有了温馨的暖意。夕阳中一只飞鸟在上空飞过,长长的影子落在地面。一幅幅动态的画。

画儿,随着鸟儿飞去消失。存在过的瞬间,便是美好。在树上搭个巢,鸟儿就有了家。冬天看到鸟窝,不由来的会感觉暖和点。

人,比起鸟儿复杂多了。曾经在河畔路边搭个窝,权当是家的年代,早已经过去。有房子还不够,要有大房子。有了大房子还不够,要有大平层大别墅。对于美好生活的追求,永无止境。

开发商画出了一个又一个蛋糕。分得一块蛋糕,代价是多少?一对小夫妻的双方父母加上小两口六个人的钱包。准确地说,是四个老人的钱包和小两口几十年的打工所得。像咱魔都、首都的房子,已经建到了五环六环。斥巨资买下的房子,只是晚上疲惫至极的一张床位。

大概是从九二年起,房子改革开始了。从单位分房到个人买房,人们思想的转变,不是一朝一夕。记得九六、九七年,我们单位分给职工的房子,用工龄抵充后部分,自己买下。不是想买多大都行,得与职称、工龄、行政级别等一一对应。自己掏钱,也不可以超标。

九六年夏天,单位货币化分房已成定局。有一天几个同事在办公室议论要不要买房。当时银行利率为三年期十点六,五年期更高。还记得计算的同事以伍万元为基数,算出二十年后、三十年后乃至更长时间后的数字,惊呆了我们。几个人一致得出结论:钱,存着。用利息租房最划算。

九九年吧,有一位年轻同事,做了买房的第一个。他卖掉一楼使用面积三十八平的房改房得伍万元后,贷款十万买了套大房子。单位如同炸开了锅,纷纷议论这年轻人胆真大,敢贷款十万。殊不知,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怎么说都是英雄。多年后人们说起他,说他真有眼光。他后来换房,还是采取这种先卖再贷款模式,自己花钱不多。

我想有个家。年轻的潘美辰,将这首歌唱出沉重的沧桑。原来她是个年少无家的孩子。什么是家?家的全部,显然不仅是一间屋。汉字“家”,会意字。屋里面养了猪。

如果没有错误理解古人的意思,那么这个“家”,会有个大院子。院子里有孩子你追我赶的打闹。院子里的某一个角落,有猪圈有鸡窝。“言私其豵,献豜于公”!

院子门口,是不是还应有条看家的狗?院子里还有树,枣树。《七月》里这样描绘:“六月食郁及薁,七月亨葵及菽,八月剥枣,十月获稻……”证明栽种枣树很寻常。鲁迅先生也有“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还是枣树”的文字。

树上,一定有鸟窝。没有鸟窝,倦飞的鸟将飞向何方?倦鸟归巢,清脆的鸟鸣,和进了孩子们的打闹声、主人唤鸡进窝声以及猪不停刷存在感的哼哼声。这样的家,能不爱?!

社会的发展和财富的积累,家变成了几代同堂的家族。唯其这样,才有了“一门父子三词客”的佳话。家族繁衍,人丁兴旺。房子变成了一进又一进的大院落大庄园。什么王家大院、乔家大院,庭院深深,子孙绵绵。

中国人对于家的执念,来自于基因和血液。多少年前,高晓声的小说“李顺大造屋”,讲述了翻身农民李顺大立志要“吃三年薄粥,买一头黄牛”,建三间属于自己的瓦房。只有自已有了房屋,李顺大和他的子子孙孙,才不会像先辈那样在寒冷的风雪中丧生。

“造屋”的目标,是李顺大全部的人生理想。他付出了劳力、心力、智力等,尝尽酸甜苦辣。然而,他的梦想每一次将要实现时,便被打碎。一直到了新时期,他造了屋,却没有了实现理想后的满足和快乐。

如今大家族没了。家庭越来越小人口越来越少。房子越建越多越来越贵。为什么?广告啊。“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悲悯情怀,早已经让位于开发商的钵满盆满,让位于政绩的需要。

农村空出来的何止是房子?还有祖祖辈辈视为命根子的土地。去年去舟山一座曾经是镇中心的岛。那里的中、小学、幼儿园都关闭了。走一圈转一转,极少看到孩子们的嬉闹。取而代之的是老人打麻将的声音。

过去为了多种一点点庄稼在半山腰垦出来的土地,荒芜得像一块块膏药,暴露在山间。山下的农田荒草满眼。年轻人走到更大的城市,年迈者守着老家,等着候鸟一样一年回来一两次的孩子。

家,不那么温暖了。没有人立黄昏的等待,没有人问一声“粥可温”的深情。再好的房子不过是房子,不是家。

随着晚婚不婚、晚育不育的人惯性上升,一个人的家还将继续增加。像四十多年前的简化字家一样,宝盖头下面,只剩下一个人。那种孤零零的寂寞感,通过笔画也能感受。

拥挤的公交和地铁上,是奔波着赶回家睡觉的人。好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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