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童树梅

茫茫人海，要寻得恩人不易；谦谦君子，欲传递善心不息……

杨红灯开了一间牛肉面馆，因为货真价实，人又和气，所以生意一直不错。这天中午忙过了一气，正歇下来喝杯茶，手机响了，一听，吓得他差点打翻了茶杯，电话是警察打来的，说他的母亲进了医院！

杨红灯当即心急火燎地赶到医院，看见母亲躺在病床上输着液，旁边还有警察。

原来，母亲午后一如既往地到湖边散步，不慎失足掉进了湖里，被一个好心人救了起来。幸亏那人抢救及时，又会心肺复苏手法，不然就危险了。

见杨红灯来了，母亲不停地说：“一定要找到这位恩人啊！”

杨红灯忙说：“那当然了，妈，那人叫什么？知道手机号码吗？”母亲一脸的茫然，说：“我当时昏沉沉的，险些就去见阎王老爷了，哪知道恩人的情况啊……”

杨红灯说：“那您知道恩人长什么模样吗？他多大岁数了？”

这时警察插话了：“那人的信息，甭说你母亲不知道，连我们也不知道，他在救护车来到后就不声不响地走了，等大伙儿想起来要找他，他人早就没影了，现场也没有监控。不过据目击者说，那是位年近六十的大叔，穿了一件灰夹克衫，头发有点花白，身体还算健壮，慈眉善目的样子，眉毛老长老长的。瞧，这是现场有人拍下的照片，我们保存了下来。”

警察说着递过手机，杨红灯接过来一看，正如警察所言，照片上的好心人是位一脸善良的大叔。他忙把照片复制到自己的手机里，对母亲说：“妈，您放心，这下有了照片，我一定会找到恩人的。”

可时间一天天过去了，杨红灯尝试了各种方法，甚至骑着车子大街小巷地寻找，可是恩人始终不露面。找到恩人的希望很渺茫，但杨红灯还是不死心，因为母命不可违，可又不能关了面馆满世界地寻找，想来想去他有了个折中的办法：把恩人的照片放大，挂在自家面馆的墙壁上，下面注明事由，请南来北往的客人留心提供线索。

一晃两年过去了，两年内杨红灯一直没有放弃努力，可是恩人一直没有下落，而这时母亲的生命却已走到了尽头。

在临闭眼前，母亲颤巍巍地拉住杨红灯的手，一再交代：“儿子，你一定要帮妈找到恩人，不然妈死不瞑目！”杨红灯说：“妈，您放心，我一定找到恩人，一定……妈！”

说话间，母亲一脸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安葬好母亲后，杨红灯想起母亲的临终遗言，开始犯愁了：誓言好发，可要兑现却比登天还难！恩人究竟在哪里？消极坐等也不是个办法，万一人家一直不现身，那我在母亲面前发下的誓言岂不是一辈子也兑现不了？

想到这里，杨红灯眼睛一亮：有了，我不妨做点好事，把恩人的善行传递下去，也算是别样的回报吧，这样一来哪天我去见母亲时，她老人家也不会过于责备我了。

说干就干，经过一番认真思考，杨红灯做出一个决定：每个月去趟养老院，当场为孤苦无依的老人们煮上一顿美味的牛肉面，牛肉、面、佐料什么的全是自己带去，养老院只需提供厨房即可。

做出这个决定后，杨红灯望着墙壁上母亲的慈颜，说：“妈，我这样做行吗？我也只有这么大的能力，您不会怪我吧？”照片上母亲微微笑着，眼里似乎满是赞许。

一月月过去了，杨红灯没有食言，每个月风雨无阻地蹬着三轮车，带着充足的食材，轮流来到各个养老院，为老人们做上一顿丰盛可口的牛肉面。

本来杨红灯是有心为老人们花点钱的，谁知店内生意竟慢慢红火了起来，原来是时间一长，大伙儿都晓得了他的事迹，也有意来照顾他的生意。这下弄得杨红灯更加不安，回报社会的劲头也更大了。

一天，有位大娘在他的面店前摔倒了，一时间呻吟着爬不起身，路人见了谁也不敢上前。就在这时有人挺身站了出来，二话不说扶起老人，并叫来救护车，送到医院后还垫上费用，这人正是杨红灯。

有邻居担心地说：“老杨，你就不怕大娘讹你吗？”

是的，在寻找恩人的过程中，杨红灯慢慢变老了，头上有白发了，大家都叫他“老杨”了。他听了邻居的话，坚定地说：“我不怕，如果个个怕惹祸上身，那我母亲早就在河里溺死了，现在你看，大娘和她家人不是没讹我吗？”

好多年过去了，杨红灯的善事越做越多，不仅是坚持每月看望养老院的老人，他还捐了好多钱给灾区，同时一直资助贫穷的孩子们。他决心把善事一直做下去，可使他伤心的是，他越来越老了，快六十了，有些善事做不动了，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恩人一直毫无影踪。

这天因为受了风寒，杨红灯病倒了。在医院里，忽然来了好多人，并且陆陆续续还有人不断加入，他们中有邻居街坊，有亲戚朋友，但更多的是不认识的人。

陌生人怎么会来的？他们这是有什么事吗？

当陌生人语调深情地自我介绍后，杨红灯更加不安了，原来这些人中有养老院的老人，有一直以来接受他资助的孩子，甚至还有扛着摄像机的电视台记者，大伙儿全是来看望他的。

杨红灯说：“这是咋说呢？我没有做什么啊，我只是为了让我的母亲心安而已，唉……”说到这里，杨红灯忽然想到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心病，忍不住长叹一声。

这时有位老邻居说话了：“老杨，我知道你为什么叹气，你曾在你母亲面前发了誓，说一定要找到恩人，现在你是遗憾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没找到那位恩人是吗？”

杨红灯一听再也按捺不住心酸，泪如雨下，老邻居忙说：“老杨，别哭别哭，我们今天商量好了一起来，就是要告诉你一个喜讯，那位恩人，我们帮你找到了！”

杨红灯一惊，原本躺着的身体一下子坐起，失声叫道：“在哪里？恩人在哪里？快带我见他！”

在摄像机的拍摄下，老邻居从一个大袋子里拿出一样东西，那是一个大镜框，里面嵌着一张大照片，老邻居说：“看，就是他！”

杨红灯惊喜万分，激动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可一看之下顿时泄了气，原来这照片就是多年来一直挂在自己面馆里的那张。他有点生气了，说：“老哥们，这是干什么呢？这只是照片而已。”

老邻居笑了，大伙儿也笑了，老邻居说：“老杨，我们通过这张照片，终于找到了他，今天我们带来了恩人最新的照片，你看是不是他？”

老邻居说着，变魔术似的拿出第二张照片，只见照片崭新崭新的，显然刚拍出来，照片上的人是一位年近六十的大叔，一件灰夹克衫，头发花白，更重要的是，一脸的慈眉善目，眉毛老长老长的。杨红灯吃惊地瞧着，大叫起来：“错了、错了，这不是恩人，这是我啊！”

是的，照片上的人虽然跟恩人极度神似，但不是恩人，而是杨红灯本人。这是咋回事？

这回大伙儿没笑，老邻居又说道：“老杨，这是我们偷拍下的，因为恩人不是别人，就是你自己——我们所有人一致认为，在寻找恩人的漫漫岁月中，你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他啊！”

杨红灯瞧着两张照片，又环顾着大伙儿，只见每张面孔都是那么郑重，那么饱含深情。

杨红灯忽然伸手捂脸，无声地哭了，说：“妈、妈，您在天之灵听到了吗？您不会责怪我了吧？我已经找到恩人了，不，我会一直找下去的，我要找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