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往往意味着永恒，一生一世的誓言已经满足不了人们对于情感的追求，因此死后还能在一起的美好愿景成为了轮回主题的一大浪漫：即永恒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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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蛇2：青蛇劫起》（以下简称<青蛇劫起>）是一部由追光动画制作的动画电影，《青蛇劫起》于7月23日全国上映，累计票房近4亿。目前猫眼购票评分9.4分，豆瓣评分7.3分。该片延续上一部《白蛇：缘起》的剧情，讲述了白蛇为救许仙水漫金山，终被法海压在雷峰塔下，青蛇则意外被法海打入修罗城幻境，带着救出小白的执念历经劫难，最终逃出修罗城的故事。

票房虽高，但《青蛇劫起》的口碑在社交媒体上却呈两极划分，赞美者认为其视觉效果极佳，故事内涵有中华文化特色；而批评者则大多认为该片设定过多显得冗余，剧情过于生硬，借着“伪百合”营销情感话题更成为该片被吐槽最狠的一个点。《青蛇劫起》的故事线是否真的这么不堪？缺点自然是有的，但影片有许多细节表明制作方想要展现的不仅仅是爱情，而是更加广博的多种情感。配合上该片对于执念、轮回等传统中国故事内涵的阐释，《青蛇劫起》的内核依然具备中国传统文化特色，并一定程度上为妇孺皆知的《白蛇传》增添了新的注脚。01

“CP”之争，《白蛇传》里的无限情感可能性

在无数关于《白蛇传》的改编中，无论是严歌苓《白蛇》中社会边缘人的同性之爱，还是李碧华《青蛇》里的妒忌与禁忌之爱，都曾把白蛇题材关于爱情的可能性表达出来，而这一点在《青蛇劫起》开场时，小青指控法海破了色戒与杀戒——致敬《青蛇》的彩蛋中也能看出。但在认真看完全片之后，我们会发现电影对于人际情感的描述其实并不打算拘束于爱情这一种，而是想要刻画出一种综合了亲情、友情或者爱情的情感集合，这种情感甚至超越了性别，是一种更加广博的患难相伴之情。这也是全片一直模糊小青与小白之间情感性质的重要原因。的确，性别并不是白蛇题材的桎梏，相反，白蛇传在早期流传的版本中，就有青蛇原本是雄蛇，后因与白蛇斗法失败后才化为雌蛇侍奉左右的设定；严歌苓在小说《白蛇》中，也塑造了徐群珊这一对自身情感与性别认知模糊的角色……

两性与同性之间的复杂感情，一直都是《白蛇传》这个题材最有挖掘价值的一个点。而《青蛇劫起》在立意上也挖掘到了这一点：白娘子、孙姑娘、司马官人以及小白所化的男子，小青与每一个配角之间的交互都有或明或暗的情感线索，暗示着制片方的确想要下一出大棋。但问题在于，要在一部以动作戏为主的电影里展现如此复杂的情感，显然是不现实的。不论是出于何种考虑，影片对于人物内心活动，以及复杂背景故事的交代与刻画都不清晰，这就使得其广博的情感输出得不到支点。例如小青与司马官人和初识小白所化男子时的表现，都有刻意往爱情方向上靠的引导嫌疑，却忽视了小青本就与小白感情极深，且具有多个层面的表现形式，不该轻易转化为同他人的情感。既想表达超出爱情的广博情谊，却又刻意用爱情来限制角色们之间的互动，这就使得《青蛇劫起》的感情戏在矛盾之余还多了几分别扭。

但《白蛇传》里的执念之力却不是变怪物这么简单，在电影的设定中，人们若想投胎，必须要把自己的执念洗尽，才可以步入轮回，而过强的执念只会增强人们对于此生留恋，因此对于此生执念的留恋，与对于往生轮回的向往之间的矛盾，就成为了角色们纠结的关键点。当然，电影并没有选择把答案放在忘却执念，归于虚无之上，小青始终在寻找战胜困难，逃离修罗城的办法。可片中对于执念复杂性的讨论，的确有几分佛教对于轮回转世“自我主体”是否应该存在的思辩哲理。有趣的是，全片看下来，女主角小青的成长都伴随着内心世界的蜕变，与传统的英雄故事中“修炼—获取超级力量”的桥段不同，小青一直都是以内在驱动的方式不断成长。

例如小青因为被法海打败而认识到力量的重要性；又因为遭到背叛，领悟不能依靠他人，只能靠自己打拼的道理；不愿放弃对小白的追寻，发现归于虚无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只有直面内心的恐惧——打败法海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所在。最后小青用了数十年的时间挑战法海，并获得胜利时，本质是完成了战胜自我的过程，回到修罗城后，她的法力虽然没有恢复，但正是执念的力量让她完成了这趟冒险。这种与自我对话、对抗，并因为心境的变化从而获得成长的剧情设计，十分符合传统文化对于“自我意志”修炼的概念，也颇有陆王心学中“宇宙即我心”的儒学影子。

“执念”无疑是《青蛇崛起》展现“国风”文化特征的一个关键设定，但最能展现其中国传统神话内核的，还在于该片对“轮回”主题的刻画。03“前世今生”之争，轮回主题里的悲喜浪漫从古至今，中国传统神话与志怪故事里尤其吸引眼球的一大元素便是轮回，这一来自印度佛教的概念，原本具有极晦涩抽象的内涵，但在中国近千年的内化与发展中，轮回早已成为一个妇孺皆知，甚至令人喜闻乐见的文艺创作概念。从梁祝化蝶的“悲剧中的喜剧”，再到《白娘子》“千年等一回”的苦楚轮回，轮回成为了中国爱情故事里的重要桥段，可为什么中国人如此钟情这一桥段？一大原因在于，轮回往往意味着永恒，一生一世的誓言已经满足不了人们对于情感的追求，因此死后还能在一起的美好愿景成为了轮回主题的一大浪漫：即永恒的爱。

然而，轮回不是简单地死后投胎，佛教要求人们修善果，才可轮回；而传统中国志怪传说又引入了失忆的概念，清代《吴下谚联》中关于孟婆汤失忆效果的叙述被公认为是轮回最大的代价。看似充满理想主义的轮回概念，却必须有着现实主义的悲剧色彩，这正是长期以来，轮回叙事在宗教阐述与大众解读的平衡中，将情感议题升华到了一个极浪漫高度的核心所在。而“轮回总要付出代价”的逻辑也成为了这类故事发人深省的关键点：梁祝情投意合，但碍于家庭阻挠与阶级差异，只得殉情，然而最后却又化为蝴蝶，悲剧之中暗含喜剧，即充满悲凉又带有希望。

同样，从《白蛇缘起》到《青蛇劫起》，制作方对新白蛇故事的塑造也具有相似内核，第一部里许宣牺牲固然令人悲伤，但却转世为许仙，为新的故事发展提供了可能性；第二部里小青虽然失去了小白的化身（也有说是小白的一丝灵魂），但最终还是见到了轮回无数次的小白……轮回题材对于情感的把握就好像一个天平，一边是悲，另一边是喜，而故事就在悲喜之间不断徘徊，既传递了永恒之爱的美好愿景，却又把残酷现实融入其中，让人观后更感深情之不易。虽然《青蛇劫起》在剧情设计方面依然存在很多问题，例如脸谱化的配角和说明不充分的设定将原本深刻的主题削弱了不少，不够自然的反转也让人物动机显得难以琢磨。但在视听层面，《青蛇劫起》带给观众的文化体验是相当到位的，其优秀的美术设计与制作技术，从多感官角度把水墨、花雨、神兽等传统美学要素塑造得活灵活现。

更关键的是，影片对人性感情的讨论，对执念之力量的叙述，以及最后运用轮回主题结尾的升华处理，都共同为其注入了神话、志怪、佛教等中华文化元素中的价值内涵，让该片真正具备了“国风动画”该有的精神内核，使其避免了成为一部披着白蛇皮，讲得却是迪士尼故事的“换皮”电影。（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