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红后,他消失了

明莲爱聊篮球 2022-05-27 14:58:46

想要找到金世佳,并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儿。

作为一个明星,他的个人微博没有展示任何帖子,近半年来发博量为0。

相册里没有自拍,头像是一张田村正和的黑白相片。这是金世佳19岁那年迷上的日本演员,那年,他跑遍了上海所有音像店,买下所有偶像的光盘和录像带,攒满了一整个抽屉。

金世佳微博

如果没看过《爱情公寓》,观众大概率并不认识他。如果按照上热搜的频率评判一个人红不红,金世佳大概从没“红”过。没有作品在播时,他几乎不跑到公众面前说话。

在少数综艺、采访里看到这个人时,感觉也不太像个明星——似乎没有一堆团队在他背后挤眉弄眼、指手画脚地提醒采访稿顺序。也许有,但他装傻,或是固执己见,非要说出那些他觉得发自内心的、坦荡的话。

出演一部曾经全民爆红的情景喜剧,起点本来很高,但他却视之为“名声陷阱”。他和王传君一样,选择了转身,逃离陆展博,逃离关谷神奇。他们背对流量,留下了高傲但又些许落寞的身影。

《爱情公寓》里,金世佳饰演的陆展博

演员最有力的话语永远是角色。今年,金世佳与檀健次合作双男主悬疑剧《猎罪图鉴》,他在公众视野重新活跃了一次。不过,观众还是在他身上看到了“陆展博”的影子。

那股压不住的傲劲和冲劲儿,在一些特定的桥段催化出爆发力,痞帅,可以。但刑警该有的审慎、沉稳不足。尤其是在老戏骨秦海璐、王骁等演员的对比下,观众直呼“还是那个陆展博”,莽撞,有几分幼稚,情绪夸张。

猎罪图鉴》中的金世佳

种种迹象告诉金世佳,作为演员,他还不够“好”。这个爱写博客、爱碎碎念,有那么点儿狂、倨傲的演员已经36岁了,在演技还能挑出瑕疵的阶段,却总把“艺术家”作为自己的目标,必然会受到一定的嘲讽和奚落。

在这些狂欢和唏嘘之中,金世佳始终与浪潮保持一定距离,或许是慢半拍,或许是不愿跟上,就像影视江湖上的一个隐侠,有戏的时候,飞出来腾跃两下,没戏拍的时候,隐归山林。

不太火的金世佳,古怪的金世佳,是演艺圈里一个特殊的存在。

告别陆展博

2019年,《爱情公寓5》开拍,还是前四季的原班人马,唯独两个人除外:王传君金世佳

各式评价向这二人涌来,有人追捧他们为“拒拍无脑喜剧”“坚持追求艺术”的理想主义者,也有人嘲讽他们“忘恩负义”,“过河拆桥”,“清高”,“自私”。

王传君告别“关谷神奇”后,扎进了文牧野的电影剧组,把自己摧残成一个佝偻、嶙峋的血癌病人,拍出了目前仍然高居豆瓣华语电影排行榜单前五的《我不是药神》。

《我不是药神》剧照,王传君饰演的血癌病人

而仅比王传君年小一岁的金世佳,运气就没这么好。被他列在微博代表作的唯一影视剧,《一个勺子》,不仅票房惨淡,各种奖项也全由陈建斌夫妇拿下,风头被盖。直到今年悬疑剧《猎罪图鉴》之前,他被人记住印象最深的角色,仍然是陆展博。就算是《猎罪图鉴》里的刑警,观众评价也好坏参半。

出演陆展博时,金世佳还在上海戏剧学院念大三,《爱情公寓》播出后,他和剧中的“cp”婉瑜一样,远走他乡,“去找寻自己想要的东西”。

金世佳在《我就是演员》谈自己的艺术追求

他推掉了不少剧本邀约,不顾家人反对,独自前往日本攻读硕士学位。后来,他在访谈里对媒体评价“金世佳抛弃名利,追求艺术”进行澄清:“我选择出国的时候,《爱情公寓》还没大火。他们把我的故事说得这么跌宕,说白了就是骗人。”

至于辞演原因,他这么解释:“三十岁的我再去演,已经演不过二十岁的我了。”

2015年,金世佳还私下劝过王传君:“演员要有羞耻心,不能什么脸都露,什么热度都蹭。”

金世佳微博透露,他曾告诉王传君:“演员要有羞耻心”

“羞耻心”这三个字,对金世佳演艺道路影响最深,是他在大阪留学时被老师骂来的教训。

在大阪艺术大学求学时,金世佳获得了一次出演莎士比亚戏剧《奥赛罗》主角的机会,然而,在舞台上排练了几次后,70多岁的老师把他叫出去,单独质问他:“演成这样,你有羞耻心吗?”

“羞耻心”,这个词狠狠击中他。

不过,即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也得承认,当一个演员尚不够有“名气”时,是并不会有多少挑戏资格的。正如章子怡在综艺里那句高高在上的“不要拍不适合你的戏”带来的戏谑感一样,对于有演员梦想的人,这是一个需要去争取、去拼的行业。

章子怡劝盛一伦不要接烂戏

因此,金世佳对“爱惜羽毛”的强调和宣扬,难免让部分人感到有些“装”,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身上的确有一些与娱乐圈不太适配的气质,比如,他不想要“粉丝”和“应援”,还劝诫大家应该“仁义礼智信”;他毫不客气地怼小S演技不太好,“吃芥末这方法好烂啊……”

金世佳多年前的博客、微博碎碎念,也可以感受出一些文艺而中二的少年气。

有的自我勉励:“我的目标其实很小,只愿做一点萤光。在黑暗里有一分热,发一分光,让有志者不必等候炬火。此后如果没有炬火,那我便是唯一的光。”

也有清醒的自我鞭笞:“知道什么是自己真正想要并愿意为此付出全部,不人云亦云,不趋炎附势,严于律己,诚实单纯,只有这样,你每天看到的世界才会变成你心里想的……”

金世佳多年前的微博碎碎念

只不过,在当时,可能压根没有几个人看,又或者,即便看了,人们也只会取笑一句:装X。

爆红后转身

1986年,金世佳出生于上海一个普通家庭,小时候,一家五口人挤在17平米的老房子里。

比艺术细胞更先发育起来的,是金世佳的运动细胞。他从小练习游泳,2002年、2003年都曾获得过市级与国家级自由泳奖牌,2005年还曾入选过2008年北京奥运会备战运动员名单。

金世佳谈自己的运动员经历

然而,将要成年时,金世佳却放弃了游泳,转头报考了上戏。

大三演的《爱情公寓》火了以后,金世佳没有一下子被名气冲晕头脑,而是陷入了茫然,“你小时候一定吃过跳跳糖,刚入嘴甜甜的,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噼里啪啦在嘴里爆开了”。

他自觉还没参透表演的本质,便跑去请教学校的老师,得到一句告诫:“表演是一门艺术,但演员是一份职业。”

金世佳在自述《演员这工作没什么了不起》中提及表演的本质

这话什么意思呢?不必立刻搞懂,拿着老师给的推荐信,金世佳前往了日本。

在大阪留学时,因为家人不支持,只能自己赚生活费。最惨的时候,连续三天只喝自来水,“我在减肥”成为金世佳最熟练的一句日语。

金世佳自述留学经历

据他自述,他做过各式各样的兼职,端盘子、送报纸、送牛奶、修路、搬家,甚至还帮寺庙里的和尚做过法事。一次,他找到一个洗杯子的工作,当天干到凌晨三点,洗了2000多只杯子,“梦里全是晶莹闪烁的玻璃杯和氤氲不定的水蒸气”。

生活、学业上都陷入困顿,金世佳给自己的偶像田村正和写信寻求指点,情真意切地表达了自己对表演艺术的热爱与理想,田村正和最终给他回信了:“关于你的诸般际遇,那是你的人生,经历之后都是财富。我只是个一直在演戏的演员,人生太过复杂,我也不是万事明了,能送给你的只有四个字:好好感受。”

刚回国那两年,金世佳的确有几分心高气傲。他想拍真正的好电影、好戏剧,想搞真正的艺术,但对于自己“能演什么”“想演什么”,却谈不上有清晰的定位与认知,因而再次陷入迷茫。

2014年,金世佳在陈建斌导演的电影《一个勺子》里演一个要饭的傻子,愚钝、笨拙,几乎没什么台词,整天挺着张脏兮兮的面孔,在荒谬的规则世界横冲直撞。

《一个勺子》中,金世佳的颠覆性形象

为了演好他,金世佳让自己瘦了20斤,半个月不洗头,在寒冷的雪地里奔跑,和羊群睡在一起。

不过,好电影从来是稀缺品。接下来两年内,金世佳陷入“无戏可拍”的状态,三十而立后,他一直赖在舞台上演话剧。

金世佳谈对话剧的热爱

2017年,蔡康永首次执导电影《“吃吃”的爱》,主演是小S和林志玲,他去邀请金世佳来当男二。

金世佳本能地拒绝了这个本子,蔡康永把男二的角色变成男一后,他还是拒绝。

蔡康永特地找到他,问:“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我活到这个岁数,我有很多朋友都是艺术家,他们做东西都特好,但都死了,他们都跟你一样,都是与世界为敌,说我要做卡夫卡,你想这样吗?”

“作为演员,你不拍戏,别人怎么知道你是个好演员?”

金世佳忽然意识到,一味与自己较劲或许并不是提升演技的好办法,“艺术”从来不是曲高和寡的。

或许,他可以先试着接一些原本不那么喜欢,甚至有些看不上的剧。

拒绝了蔡康永两次的金世佳最终选择参演《“吃吃”的爱》,结果口碑惨淡,豆瓣评分仅5.2

“流量它不香吗?”

然而,转移到集数长、现实题材的电视剧小荧幕上才发现,“陆展博”的外衣并没那么好脱掉。

在青春职场剧《二十不惑》里,金世佳饰演一个公司老总。虽然人设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霸总”,但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小胡子、光亮的背头、硬挺的身板和眼神,往那儿一站,近似霸总的压迫感立刻就来了。并且,一开口总是扑出来一股喜剧味儿,叫人哭笑不得。

在青春职场剧《二十不惑》里,金世佳饰演一个公司老总

在今年播出的悬疑剧《猎罪图鉴》里演刑警时,金世佳还是那副平头、衬衫,说话肯定而坚硬,却不大像个警察——有过剩的热血和信念,但少了一些稳重和审慎。

某些时候,观众难免觉得他太过用力,好像在努力摆脱自己身上的“陆展博”。

猎罪图鉴》中,金世佳扮演的刑警

金世佳的气质过于独特,与娱乐圈最流行的男演员风格似乎有别:身形高大,浓眉高鼻,却不够“硬汉”,头不小,脸偏圆,容易让人联想到伟光正、富贵、骄傲等标签。像个叛逆贵公子,却难以代入需要狡黠、江湖市井气的角色。

2020年的电视剧《河神2》里,金世佳同样因为太过硬挺、板正,在诠释角色吊儿郎当、聪明狡猾的一面上,少了些灵气。

《河神2》,金世佳扮演主角郭得友

该剧开播后,曾经与他合作过的于正发微博奚落道:“金世佳这个憨憨,演技这么好,干嘛老想当艺术家?这不拍那不拍,白白耽误了这些年,流量它不香吗?再不红你就老了。”

《河神2》开播后,于正发微博奚落金世佳

2021年五一档,有一部阵容不小、热度并非第一的票房黑马《扫黑·决战》。金世佳在里面演穷凶极恶的大反派孙志彪,与姜武、张颂文对戏。

电影上映后,有观众直呼惊喜,但也有人认为金世佳用力过猛。对此,金世佳作出解释:整部戏里,张颂文的角色是“灰色”的人,孙志彪则需要负责黑白分明的黑。

金世佳在《扫黑·决战》扮演的大反派

他坦然承认,“我的演戏天赋一般”。他自认太理性、感受力不够强,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没办法像《霸王别姬》里那样“不疯魔,不成活”。

他也知道自己常常用力过猛,有时候让导演都觉得不妥,但他很拧,他就是喜欢这种外放的、脸谱化的表演法。

这更像是一种与自我的较劲。

但偶尔,他也用那股呛人的骄傲怼一下大众:“走不出陆展博的是他们,并非我。”

一头狼似的,你不能把他拽进流量池里,谁拽跟谁急。

“一股葛葛的劲儿”

金世佳自己带来剧烈震撼和影响的角色,不是陆展博,也不是杜城,而是2017年在话剧《狂飙》里饰演的田汉,中国早期话剧的奠基人,一个为爱而痴,因戏而狂的真实人物。

在戏里,田汉同时作为艺术家和丈夫,不同阶段有着不同的人生矛盾和精神困顿,从苦闷走到绝望,他持续狂飙突进,不向生活的压迫低头。

田汉激发了金世佳

金世佳成了戏剧里寻找重生的“疯子”。他穿上民国知识分子服装,兼具硬朗和清郁,他呐喊、自嘲,恣意狂奔,大量蹦跳着的对白和台词,倔强、执拗,带着点郁郁不得志的悲剧色彩。

作为演员,他一直在追求一种“癫狂”的状态,但他的理性又逼迫他时刻与现实保持距离,舞台戏带给他一种无限接近极端状态的体验机会,“排练时一种类似把人逼疯的感觉在排练厅里,我痛恨但是无奈,回到家躺在床上又似是而非的享受这种被逼入绝境的状态。”

这种自我撕裂的矛盾感和一根筋的较真,一直没有被岁月磨平。

不过,2021年,“为了让身边人开心”,金世佳还是参加了演技类综艺《这就是演员》第三期,表演了电影《催眠大师》的片段。

金世佳参加演技类综艺《这就是演员》第三期,在里面表演电影《催眠大师》里的片段

有限时空内,他的情绪爆发力似乎更容易得到发挥,短短十几分钟内,从冷淡、高傲,到逐渐深入秘密时的错愕、震颤,一个踉跄,忽而猛然停住脚步,嘴唇不安地颤抖,额头冒出细汗。

他带来的感染力,比原版强。

徐峥评价他“他和王传君一样,身上有一股葛葛的劲儿。”

徐峥评价他“他和王传君一样,身上有一股葛葛的劲儿。”

葛,北京话里是古怪的意思。

然而,在领奖时,金世佳又变得局促僵硬,面对章子怡的鼓励,他虽然微微一笑,但身体和脑袋却轻微摇晃,表达了一种否定的身体语言。

这段的弹幕里纷纷弹出猜测:“金世佳好像是抑郁了”。

他自称不太习惯与陌生人相处,不擅于交际,这并不像是为自己开脱,他还是老样子,不会说场面话,看场面眼色。他会当众否定曾经捧红自己的《爱情公寓》。被淘汰后,面对导师给出的加戏机会,他选择了拒绝。

他坦言,自己没有表现好是因为懈怠,而且是参加三次节目以来,一次比一次懈怠。这像是一种主动放弃的宣扬,自然,也会被解读为对现场的不尊重。

只要感觉到“不对”,他立刻把自己抽出来,呈现出一定的疏离、冷静,或者是傲慢,这样的性格,在任何名利场,都不会太“吃得开”。

2020年,新京报采访他的一篇文章《金世佳:最后一个说真话的演员》里提到,一个朋友曾给金世佳发来微信表达鼓励:“我特别佩服你,我相信你只要坚持你所坚持的东西,你想要的就一定会有的。”

后来回想起来,金世佳知道别人是善意,但当时他还是没憋住回了一句:“那什么都没有的一生,就是耻辱的一生吗?”

保持感受、保持求真、保持质疑,现在的金世佳,或许还不够完美,但观众能从他身上看到对这三点的努力,就已经是今天的内娱一种值得珍惜的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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